骆樱说不是,我爸就没见过桃花落英缤纷的样子。我凌晨一点出生的,我爸正在做梦让人给叫醒了,随手在《古文观止》里翻了一下,翻到《桃花源记》,刚好他又姓骆,我的名字就叫骆樱了。
我说不是吧,起名这么随便,我的名字当时可是翻得康熙字典哪。
骆樱问我叫什么,我跟她说我叫马文才,取文武全才的意思。她听了就笑,然后上气不接下气的跟我说,幸好我爸翻的是《古文观止》。
我坐骆樱左边,她坐我右边。其实我还是很喜欢坐右边的,但是想到男左女右,不愿违背自然规律的我毅然决然地坐在了左边。
当时我第二次上高三,但骆樱看了我去年一摸的卷子死活不信,她说你模拟成绩那么好怎么可能没考上。我说我不是没考上,是没考上我想去的地方。她问我想去哪里,我说我也不知道。
高三的日子很悠闲,至少对我是这样。每次骆樱红着眼睛看我左手小说右手面包的时候,我都觉得很不好意思,我知道她又熬夜了,我还知道我手里拿得是她想看但不能看的书。我摸摸她的头,把mp3放在她手里说,睡会儿吧,10分钟以后我叫你。mp3里都是轻音乐,不记得哪个网页上说的,轻音乐可以帮人缓解压力,于是我找了很多,在每天的早晨给樱子听。
高考是一件很残酷的事,有人用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形容高考,我觉得更像是即将来临的末日审判。好的获得重生,恶的审判定罪。但是有一点我很不理解,好人的名额又不是有限,难道踩倒别人自己就会逃出生天吗?很多人都会红着眼来上课,但从来没人说自己熬夜学习了。相反,似乎到了高三人一下轻松起来了,都是通宵看球赛,或者电影。尽管最近没什么球赛,尽管很多电影迷说不出电影的内容。樱子的理由最堂而皇之,看小说。当然是我教她的。一条公路上,如果有一百辆车在逆行一辆车顺行,那这辆遵守交通规则的车也会被说成是违反了规则。樱子的教辅都放在我的抽屉里,因为我的书从来不会不翼而飞。没人会动补习生的东西。
做不进题的时候,我给樱子讲我看的小说、散文,樱子的记性很好,这就是为什么她的理由堂而皇之的原因。偶尔的中午,我是说偶尔,其实也只有一次而已,我跟樱子勾肩搭背地穿过被太阳晒得暖洋洋的操场。樱子说,勾肩搭背。我不假思索的对,狼狈为奸。
这在后来成了我跟她的暗语,我们约定,将来不管是谁,对上了这句话就要绝对无条件帮助说这话的人。我想,将来这家伙要是飞黄了,我也好凭这句话吃一顿啊。
那个夏天,天气似乎特别的热,知了不停的在树上叫着叫着,叫得人心烦意乱的。我看见樱子也越来越心烦意乱,传说中的黑色六月马上要来了。
樱子悄悄地告诉我,她现在开始整夜整夜地睡不着,我说我也是。我说你睡不着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我陪你聊天,我说话很催眠,你很快就会睡着的。以前就是,我的演讲总是可以让樱子很快地入睡,樱子说我可以不用担心将来的工作问题。实在找不到工作,靠录这种催眠磁带我也饿不死。
早晨,除了mp3,我会多给樱子一支补脑液,我妈看我每天都开着灯睡,以为我终于发奋了,跑去批了一箱这种让我吃不下早中晚三餐的东西,我只好每天更早的起床,拿着新改良的早餐迅速消失在老妈的视线,中午给她带回去一支确实被喝掉而不是被倒掉的空瓶回去。
曾经我以为落英缤纷是一个很美的场景,看着樱子的样子,我在想,也许落英是憔悴与临死前悲壮的象征。
书已经被老师翻来覆去的讲了三四遍,转眼,愚人节也已经过了快一个月了。记得愚人节那天早晨,有人提议我们跟隔壁班互换教室上早读,大大地整老师一把,班长听了沉思半天,最后叹口气,算了,别折腾了,背单词吧。
我没有见过樱花,又或者见过但我不认识。樱子告诉我她的樱是樱花的樱不是落英的英的时候,我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然后又问她,樱花是什么样的?只听到一声很清脆的响声,貌似是脑袋与课桌碰撞的声音。
樱子告诉我,樱花是一种开的绝美的花。那些前一秒还在枝头绚烂的花瓣后一秒就指不定在那块土里做花肥呢。她用了绝美这么个词,我想有两种解释,一种是,绝对美丽,还有一种是,决绝而美丽。我预感是后一种。
五月,各种各样的卷子开始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樱子跟我说她晚上做梦都会梦见老师在发卷子,一张张重重叠叠的飘过来,漫天漫野,好像风中飞舞的樱花。我说我也梦到了,而且每张卷子上我画的八神都被用橡皮擦掉了。说这话的时候我正在刚发的数学卷子上画八神庵,樱子默不作声的从我手里拿过橡皮,然后是我的嚎叫——我的八神!
还有两个星期,卷子依然铺天盖地。比卷子更铺天盖地的是同学录。每个人的桌子上都摞着一摞,课间的时候,班里也是一片沙沙声。
我也礼节性的弄了本同学录,郑重地发给班里同学每人一张。后来我收回来的同学录上80%写着,可能是因为性格原因,我们不曾深交……我心想,真委婉,要是高考语文考这个,这些家伙绝对没问题。樱子没给我写同学录,我也没给她写。我俩说谁也别给谁写了,一切尽在不言中。我想也是,假期又不是见不到,弄得跟生离死别似的。
考前放假三天,那三天,体育馆的人特别多,基本都是高三的学生。我跟樱子也在,我俩天天早晨看俩小时书然后就再里面一直泡到工作人员赶我们出来。我教樱子打乒乓,其实我自己水平也不怎么样。但是,一上案我就发现上当受骗了。樱子的杀球太猛了,直接结果是导致我不停地跑去远处捡球,间接结果是,每天我得消耗6块钱买俩双鱼的球让她抽。我眼泪汪汪地看樱子抽着我的三块钱,并且跑过去把它捡回来再发给她。樱子杨扬眉毛,轻描淡写地告诉我,她小学时是专门练乒乓球的。我欲哭无泪,幸好还三天就考试了。
后来,跟很多人聊起那个黑色六月,他们说他们在考前前一天晚上都失眠了。我习惯性的微笑,心想,我咋就睡眠那么好呢?樱子也失眠了,她怕得要命,她说要是在考场上睡着了怎么办?我说一口气喝了这杯水你很快就会睡着的,她二话没说就咕咚了。放下杯子就说了一句,这水味道咋这么奇怪……然后……然后我把她送回家了。她妈问樱子怎么了,我说,阿姨,樱子没事儿,就是刚喝了一两五粮液。然后……然后我就被樱子她妈给轰出来了。
再后来,昏天黑地的高考总算过去了。我迷迷糊糊地填了志愿,天天在家睡觉。樱子每天下午三点准时来找我,然后我俩一起去街上溜达,吃我的早饭。
再后来,到了发榜那天,樱子没像往常一样来找我。我想,坏了。忙打电话过去问,占线。
再后来,我没敢去她家,害怕樱子妈用烧火棍敲我。我就一直等,一直等,我想樱子总会来找我的。
再后来,就到大学开学的时间了。我爸说我再不去念大学他就让我加入劳动大军,我想那就去吧。因为我妈对我每天下午三点才起床已经有意见了。我鼓起勇气给樱子打电话,告诉她我要去上学了。樱子说我送你啊,反正我离走还有几天呢,不忙着收拾。我说不了,你都一假期没来看我了,见着你的脸怪不习惯的。樱子说马文才你别后悔。我说你还不知道我,我啥时候干过后悔的事。其实我是怕太久没见她,再见到她会哭。虽然华仔说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但还是很丢人不是。樱子低低地说,那,一路顺风,再见。然后那头就传来电话的忙音。
再后来,我来到一个有很多樱花的地方上学。依然有人听了我的名字会笑,却再没人告诉我幸好我爸翻的是《古文观止》。
再后来,同学聚会,樱子没来。我问过,没人知道樱子去了哪所学校,她跟谁都没联系。
再后来我去学校问,老师说她去军校了。我说,哦。然后我忘了我是怎么回得家。
四、五月是樱花盛放的季节,学校会有很多人呼朋唤友结伴去看,也有人来叫我。我去了,真是开得很绚丽很美,但回来以后,任凭我怎么想都记不起那些樱花的样子。想来想去,只有樱子模糊的脸和她说的话。她说,樱花是一种开的绝美的花。那些前一秒还在枝头绚烂的花瓣后一秒就指不定在那块土里做花肥呢。她说,幸好我爸翻的是《古文观止》。她说,一切尽在不言中。她说,马文才你别后悔。她还说,那,一路顺风,再见。然后她再也没跟我说过话。
我没去樱子家找过樱子,我想找了也是徒劳。事实上,她家搬走了,从她考完大学以后。
大学里的生活很悠闲,没有高中那么紧迫,我想这就是为什么大学生会怀念高中生活的原因吧。这里的快乐也很悠闲,太悠闲了,以至于风一吹就会像云一样飘走。
有时候,我会想起跟樱子刚认识的那个下午。她说,你好我叫骆樱。我说,你家以前是不住在桃花源的……
也许樱子的家真的住在桃花源。又一年的樱花开了,我在洋洋洒洒的樱花雨里轻声念:
不错~蛮好的~
我还以为是悲剧~
这年头悲剧太多了
不用写
呵呵
在我初中同学录上留名的人还不到两位数,高中我没有同学录。
这年头,你们这些会拿笔的就不能写点让人看了心情好点的东西么?
我真服了,以前都是下雨天伤感,现在弄的天气好了也伤感。
该走的不该走的都走了,这是什么世道?老天是不是偷懒翘课了?害我那么惨。
……
我写的那天刚好下雨
你写的? 才女啊 我服了 咱自叹弗如啊 看得我又伤感了 这几天刚要脱离伤感的漩涡 又让你搞得我不是很爽啊 唉 想起了我的高三 颓废的半年
我的整个高二高三都是颓废
好强的文彩
[em]e46[/em]写得真不错!
好细腻的文笔!高三,还是放在回忆里吧…
那天跟着大家去青岛有名的樱花长廊看樱花
在下雨
……
呵呵,还好,那不是我的高三
嘿嘿
[ft=,2,]咻咻,不错,当时偶也是想走文学青年路线,只不过,我写的是诗,呃,暂且可以称之为诗呵呵[/f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