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我认为自己可以这么一直幸福下去,过简单平凡但快乐的生活。每天早晨都听到妈妈轻轻打开卧室门的声音,然后我就笑得喘不过气来,因为妈妈会用她温暖干燥的手挠我痒痒,我那时很怕痒的。
洗漱完毕,一家三口坐在一起吃早点。爸爸嚼着妈妈准备的精致的早餐,有时会感叹,“什么时候才能吃到瑾儿做的荷包蛋呢?”
我眯着眼,小声地说,“等到爸爸聪明绝顶的时候!”不料还是被爸爸听见,佯怒要打我手心,我们就这么闹着,直到妈妈说,“好了,好了,瑾儿要迟到了。”我们才开始中规中矩的吃早餐。
看到同学们一个个愁眉苦脸的样子,我很诧异。难道他们每天回家时,没有热腾腾的饭菜,没有妈妈疼爱的抚摸和爸爸慈爱的眼光吗?如果有,那还有什么力量能让眉头皱起来的呢?
如果没有那一次事故,我想我会一直这么幸福下去,简单而平凡。
爸爸妈妈一同出差,在我生日前的一个星期。他们说他们会及时赶回来,陪我吃我的第十三快生日蛋糕。我点点头,从出生以来,我都是这样的相信他们,他们也从不会让我失望。因为他们是我的爸爸妈妈。
临行前,我再一次眯起眼睛看爸爸妈妈。他们都有一双明亮的眸子,眸子里流动的是爱的眼光。我从两双眼睛里看到了同一个人,一个扎着马尾辫,穿洁白连衣裙的眯眼睛的女孩,一脸幸福的望着自己的爸爸妈妈。然后我转身上了去学校的大巴。爸爸妈妈微笑着看大把消失在朦胧的晨光中,我知道他们一定在看。但我不知道这是最后一次见他们,如果知道我不会走的那么干脆,一定不会。可我甚至连再见也没说。
第一次, 也是最后一次,爸爸妈妈爽约了。
生日那天,我冒着把家烧掉的危险,坐了满满一桌子菜,为爸爸妈妈洗尘。左等右等,没等到他们回来,等来的是一个陌生叔叔的声音。通知我去——认尸。
爸爸妈妈坐的那列车撞车了,和另一列疾驰而来的列车。巨大的瞬间加速度将车里的人都挤成了扭曲。警察叔叔把我带到两具血肉模糊的尸身前,让我辨认。我习惯性的眯起眼睛,却再也看不清,泪流了下来。
生命中的第十三个生日是一个人过的。看来十三真的是不吉利的数。
我用钥匙颤颤巍巍地打开了爸妈床头的那个抽屉。钥匙上还沾着血迹,是爸爸直到死的时候都紧紧握在手里的结果,那一定是对他和妈妈很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呢?
抽屉打开了,里面除了一个半满的玻璃瓶子,在没有别的东西。拿起瓶子的那一瞬,我的眼泪又下来了。一滴一滴滚落脸颊,打在地面上,声音沉郁而又厚重——瓶子里装着我从小到大掉下来的牙齿,一共是22颗。
我是凌晨1点钟出生的,也只在这个时刻吹蜡烛。今年,我吹灭了蜡烛,用筷子往玻璃瓶前的两个碗里夹菜,然后又往自己的碗里夹。我把一勺菜送进嘴里,才被我炒糊了,浓烈的炭焦味也遮盖不住那股苦。原来是我做的菜太难吃,爸爸妈妈才不回来,天堂里的饭一定比我做的好吃。他们去天堂了,他们不要我了,永远都,不要我了。
十三岁的生日,是我过的最后一个生日。
朋友们说我变了,变得莫名其妙、不可理喻。我像一枚定时炸弹,轻微的振动,都会引起地动山摇的爆发。谁也不愿和一个定时炸弹做朋友,于是他们一个又一个的离开了,悄悄地。
我开始整夜整夜的失眠,喝一杯又一杯清咖啡,双手抱膝坐在窗前对着无垠的黑夜发呆,无意识地数夜色中一盏一盏的灯火,温暖的颜色,可我依旧很冷,于是又更紧的将身体蜷缩起来。如果是以前,我早就睡了吧。半夜,妈妈会悄悄进来给我盖被子,温暖而干燥的手,摸摸我的额头。这一切,已恍如隔世。他们已离我而去,不再回来。
钟离文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我不知道他有多大,也没问过,好像自从我懂事起,就认识他了吧。他应该是我的启
7岁以后很少再去钟爷那里,因为我上小学了。再后来,我知道钟爷不姓钟,姓钟离。除此之外,我对他知晓的仍然很少。爸妈出事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去过钟爷家。
然而,就在我快被人认为是自闭症的时候,钟爷突然打来了电话。
喂。
瑾丫头,是你吗?
嗯。
过来给我码一下煤,以前是苏爷码的。
哦。
苏爷就是我爸。虽然他比钟爷小一辈多,钟爷还是坚持叫我爸苏爷,古怪的习惯。
星期天,我去了。码了一天的煤,钟爷没有像其他知道我不幸的人一样用怜悯同情的眼光看我,不住地劝我走出车祸的阴影,没有。反而,他一句话也没和我说,自顾自的做着他的事,喂鸟,看书,练字,打拳,直到我码完煤,灰头土脸的准备离开,他才开口。
这些只够用一个礼拜。
嗯。
晚上,我竟然没有失眠,第一次沉沉的睡了过去。梦里,我见到了爸爸妈妈,他们像平时逛街那样手挽手朝我走来,脸上是灿烂的笑容。我想叫住他们,喉咙却像堵了棉花似的,发不出任何声音。他们也好像看不见我,就那么直直的从我身边走了过去。他们真的不认我了,我的眼泪断了线的往下掉。热的。
我蓦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天亮了,泪还在,爸爸妈妈不见了。
书上说,一个人的时候,泪是冰冷的。只有身边有人,眼睛里才会有热泪。
这尚有余温的咸水从何而来?我呆坐在床上,大脑一片空白。
以后每周,我都会去钟爷家。有时码煤,有时也做饭。在钟爷家干活儿的时候,我才能什么都不想,不想过去,不想现在。我很卖力,常常把自己累到一沾枕头就着,一觉到天亮的程度。不给自己留做梦的空间,我怕再泪流满面。
人有时候就那么脆弱,以为自己可以很坚强的面对一切,却像充气的气球一般,经不起针尖一刺。
那天放学早,回家途中,我返回学校取东西。没进教室,就听教室里传来玉的声音,在说我。玉说我是有爹娘养,没爹娘教的孤儿……接下来玉又说了什么我一句也没听进去,我冲进教室把玉从座位上拉起来就一个耳光。平常都让着玉,因为玉有爸爸妈妈,因为我不希望玉的爸爸妈妈看到玉不开心的样子,他们会不开心,玉是不懂珍惜幸福的人,经常喊着要搬出去一个人住。今天,我忍无可忍。
你不就是个孤儿吗,有什么了不起,死了爹娘还这么嚣张。我看你爹娘应该再早死点儿,少受你多少气!
玉不依不饶的骂,那一个耳光其实我没用力。
我知道了,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你爹妈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才生出你这样的女儿!
住嘴,不准说我爸爸妈妈!
有本事再打我呀!孤儿~~~!
我气得手发抖,转身跑出教室,眼泪模糊了眼眶。
我知道我不如很多人,我知道我的爸爸妈妈不要我了,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用不着别人来提醒我。提醒我,我是一个被世界遗弃的孤儿。可他们为什么要那么做,为什么?
瑾一个星期没有去上课。第七天,老师来家访,因为钟离文说瑾一个礼拜没去他家了,提醒老师去看看。
瑾没在家,邻
后来瑾离开了,是一个人从容地离开的。没有再回来。
她想,有些东西是命中注定的,不能拥有,只能纪念。离开是一种纪念的方式。有人说,我爱它,所以我离开。
很多年后,大家都听说B城有一个古怪的心理学家,把家安在孤儿院里。
工作之余,心理学家会给孩子们讲阳光灿烂的故事;有时也讲阴雨连绵的,关于一个孤儿的故事。孩子们听了都流泪,有的禁不住号啕大哭。故事的结尾,心理学家总会用手摸摸那些孩子们的脸,然后笑着说,不哭不哭,我在这儿呢。我是怎么跟大家说的?
孩子们会异口同声的回答:
伤心的时候,爸爸妈妈在身边。摸摸左肩,爸爸在;拍拍右肩,妈妈在。他们是,带不走的爸爸妈妈!
PS:周一的时候,幻收到学妹寄来的挂号信。信封里是幻高二时的随笔本。那个中午,幻坐在宿舍翻阅以前的时光,有好多感慨。那个时候觉得自己很不争气,常常希望自己可以被遗弃,不再拖累爸爸妈妈,于是写很多孤儿的故事。这是其中一篇,敲出来纪念那段叛逆的时光。故事没有题目,当时写东西几乎都不写题目,真的是很悠长挣扎的岁月呢。也是幻写东西最多的岁月。呵呵。
I 服了 U,又诌出这么一堆。
这是哪本小说?生活中不幸的事太多太多了,我们无法逃避,痛苦不知什么时候便会入侵,让我们措手不及。我也有很多痛苦的回忆,所以我很难会去绝对的相信一个人,我的心里话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没有发现任何一个人可以让我向他倾诉...
回复岩点孤灯月未沉:这是我高中时候写的啊。
至于你第二个回复……有点儿眼熟,好像我写的,但是我不敢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