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们自由了

　　他诚然担当我们的忧患，背负我们的痛苦。他为我们的过犯受害，为我们的罪孽压伤。因他受的刑法我们得平安。因他受的鞭伤我们得医治。
　　——《旧约?以赛亚书》第53章第4-5节
　　
　　我不记得我们是否曾经自由。我只知道我们现在不自由，而且，我们根本就不希望获得自由。
　　一个人究竟可以有多么高贵？一个人究竟能够承受多么沉重的负担？这些问题曾引起我长年累月地沉思。有一种最简单的答案，那就是大声地朗读《圣经》，当读到耶稣在十字架上痛苦地呼喊时，洒下几滴廉价的眼泪。这是一个虚伪的答案，任何人都能说出来，却没有任何价值。
　　许多人曾告诉我，《圣经》是一本令人厌倦的书，而《耶稣受难记》是一部令人失望至极的电影。说实话，我并不对他们的结论感到惊讶。如果你仅仅停留在文字和影音的表面，而不是沉浸到作品的灵魂中去，你又能从这本书和这部电影中得到什么收获呢？如果我们不愿意仔细咀嚼你所看到的一切，进入作品的精神世界中，真正的答案就永远不会浮现在我们面前。我们的心灵会处在阴影中，陷入“现实”的沙漠中，或者说，沉溺在“物质”的地狱中，直到永远。
　　在《圣经》中存在着一个巨大的冲突，在《耶稣受难记》中也一样，那就是良心深处的冲突。在这部电影中，我们可以看到风暴和宁静的平衡，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奇妙。我们看到一个最高贵的灵魂，带着强烈的、不可逆转的决心，走向深不可测的危险之中。他决心摧毁现实的地狱，摧毁律法和诫命的统治，解下重轭上的索，让那被压的奄奄一息的人们获得自由。他决心完成这样繁重的使命，仅仅依靠一个人，仅仅依靠他自己。就像魔鬼说的那样，这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没有任何价值的任务。即使你终于能够把他们从永无休止的痛苦和忧愁中解放出来，那也没有任何益处。为了他们，不值得。
　　所以，魔鬼在影片开头提的那个问题是很有道理的：一个人真的能够承担如此沉重的负担吗？他真的能够坚持到最后吗？没有人会相信。或许我们曾经相信过，而且不止一次相信过，但我们得到的答案总是令人失望的。我们对这个世界的一切美好愿望都早已归于虚无缥缈，我们什么都不再希望了。
　　
　　 凡劳苦担重担的人，可以到我这里来，我就使你们得安息。你们当负我的轭，学我的样式，这样，你们心里就必得享安息。因为我的轭是容易的，我的担子是轻省的。
　　——《新约?马太福音》第11章第28-30节
　　
　　现在是做出最终选择的时候了——究竟要不要拯救他们；究竟是为他们牺牲，还是把他们留在可怕的黑暗中。耶稣是孤独的一个人。他没有依赖任何人，但整个世界都依赖着他。他的门徒曾经承诺，无论遇到什么艰险都要永远追随他，但现在他们都安静地睡着了。“难道你们就不能和我一同警醒片刻吗？”他责备他们，“起来祷告，这样你们就不会陷入诱惑。”但这没有用。他还是孤独的一个人。获得帮助的唯一途径就是祷告，像其他所有人一样，向上帝祷告。但他就是上帝所成为的那个人，所以他最终还是在向自己寻求帮助。
　　月光被阴云吞没了。耶稣现在站在完全的黑暗中。外面的世界还是这样宁静，但一场风暴正在心灵深处涌动——一切风暴都必然是心灵深处的，因为只有精神上的风暴才是真正的风暴。他是创造自然和精神，并且将它们统一为一个整体的上帝，但他现在已经成为一个人，一个他自己创造的人。所以人的忧愁就是他的忧愁，人的冲突也是他自己的冲突。我们背负的重担实在太难以忍受，所以他来到了我们中间。在他到来之前，我们一直是在浑浑噩噩中生存。我们的斗争不是为了精神的胜利，而是为了物质的成功，那是注定要陷于失败的。我们的跋涉不是出于自己的理想，而是出于外来的、强加给我们的命令，这种命令迫使我们成为奴隶。
　　经过这么长时间绝望的痛苦和跋涉后，希望终于向我们走来了。当然，我们中的大部分人都会拒绝它，拒绝他和他的命令。他的命令和我们以前得到的任何命令都不同，因为这是来自我们的真实灵魂的命令。这是自由的命令，是主观自由与客观自由的统一。我们拒绝它，是因为我们害怕自由，就像那些被关押了太久的囚犯一样。是的，我们曾经满含泪水的期盼自由，期盼了成千上万年，但当自由真的到来时，还是突然的让我们无法接受。因为我们早已习惯失败了。
　　更可怕的是，一些人甚至认为自由根本就不存在。他们非常乐意做奴隶——魔鬼的奴隶，自然的奴隶，以及他们自己欲望的奴隶，直到永远。“我们不认为我们现在是奴隶，”他们说，“所以我们对你所提供的‘自由’不感兴趣。”这就是最可怜的奴隶。他们对现实表示完全满足，但这地狱般的现实根本不值得任何人满足。
　　
　　外邦为什么争闹？万民为什么谋算虚妄的事？世上的君王一齐起来，臣宰一同商议，要敌挡耶和华并他的受膏者。
　　——《旧约?诗篇》第2章第1-2节
　　
　　他承受诱惑，因为他已经从他神圣的宝座上走下来，成为一个人，一个和我们一样的人。只有这样，他才能帮助我们。
　　“你真的下决心了吗？”魔鬼一次又一次地问他，无论是用语言还是用眼神，“你真的不害怕吗？”一切都在静默之中。他跪倒在地上，但不是像我们一样向魔鬼跪倒，而是向那个纯正的精神跪倒，那正是他原先所在的地方。“父亲，”他在痛苦中祈祷，“如果这是你的意愿，把这圣杯从我面前移开吧。但不要成就我的意思，只要成就你的意思。”没有人能分担他的痛楚。也没有人能够理解，他为我们承担了多大的苦难。
　　这是一场两个人的战争——耶稣和魔鬼。但这同时也是另一场战争，精神站在一边，整个人类世界站在另一边。“我们仅仅是旁观者，”我们或许会这样说，“看着他如何拯救我们。我们连自己都帮助不了，怎么能够帮助他呢？”是的，我们的确帮助不了他。但我们真的在扮演旁观者的角色吗？显然不是。他为了人类而被谋杀了，是我们谋杀了他，没有任何廉耻、没有任何同情心地谋杀了他。我们早已习惯于谋杀那些比我们更伟大的同类，侮辱那些比我们更高贵的灵魂。这样的悲剧每个时代都在重演。
　　所以，我们可以说，魔鬼只是我们自己的倒影，我们心灵中自然层面的倒影。它一直处心积虑地想征服心灵的精神层面，并且拒绝一切自由的前景。我们一旦被自然征服，就再也看不到自由的阳光了。我们最强大的敌人就是我们自己——我们对自由无以名状的恐惧，以及对“自然”意志死心塌地的奴性。以前从未有人意识到这一点，直到耶稣来到我们中间，并告诉我们真理的哲言。他说：“我就是道路，真理，生命。”他说的一点不假，但他所指的不是物质的道路，不是自然的真理，也不是肉体的生命。恰恰相反，如果一个人不愿抛弃他固有的生活方式，他根本不可能踏上精神生命的道路，是耶稣第一次让我们知道了这条道路的存在。
　　作为人类自然罪恶的倒影，魔鬼比任何一个人都聪明的多。除了耶稣本人之外，只有魔鬼知道耶稣牺牲的意义。他知道耶稣的死必然会变成精神对自然，生命对死亡，救赎对罪恶的胜利。魔鬼的物质统治将被摧毁，他唯一的希望就是阻止耶稣——不是阻止他在人世间生存，而是阻止他的牺牲。只要耶稣动摇了，害怕了，放弃了，魔鬼的王国就将是永恒的，万世长存的。耶稣的死是人类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希望，我们的生命将因为他的死而变成全新。
　　
　　辱骂伤破了我的心，我又满了忧愁；我指望有人体恤，却没有一个；我指望有人安慰，却找不着一个。
　　——《旧约?诗篇》第69章第20节
　　
　　这是我们的舞台，让我们尽情表演人类的无耻、残忍和冷酷。我们取笑他，但真正可笑的是我们自己。当我们用鞭子抽他，向他的脸上吐唾沫，蒙着他的脸殴打他时，我们能够想象500年以后，我们的后代将向他双膝下跪、对他的雕像祈祷吗？我们能够想象未来最伟大的学者会穷尽一生的心血，来研究他的语言和生平吗？我们能够想到他会真的在三天之后复活，出现在我们每个人的眼前吗？我知道我们会怎样回答。
　　我不想说是“他们”鞭打了耶稣，向耶稣脸上吐唾沫，是“他们”把耶稣钉上了十字架。我们和那些犹太祭司唯一的区别就是我们生活在21世纪，而他们生活在1世纪。如果我们是耶路撒冷的众人，是彼拉多治下的罗马士兵，我想我们一定会自然而然地承担起谋杀犯的任务。我们一同犯下了令人发指的罪行，但这罪行没有把我们送往万劫不复的地狱；恰恰相反，它向我们指出了通向天国的道路。虽然那门是窄的，路是小的，但已经足够了。
　　有无数个机会可以拯救耶稣的生命——任何时候，任何地点，只要有人愿意。在犹太大祭司的面前，我们喊叫着：“我们都听到他亵渎神圣的话语了！”在罗马总督面前，我们喊叫着：“释放巴拉巴，我们不要耶稣！”耶稣站在那里，身上带着可怕的伤痕，眼神却无比平静。在任何情况下，他都是高贵的。当他头戴着荆棘的王冠时，他就像是一个最有权力的国王。是的，他是国王——犹太人的王，教会和使徒的王，全人类的王。但就像他所说的，“我的国不在这地上。”一个纯粹精神的王国怎么能够建立在物质的、自然的地面上呢？为了回到他神圣的宝座，他必须先离开物质世界的一切，包括他在这个世界上的生命。
　　他背负着他自己的十字架。在半途中，他步履蹒跚，甚至寸步难行。人类终于有机会帮助他了。一个路过的平民帮助他背起了十字架。但在这个人眼中，耶稣仍然是一个罪犯，一个值得怜悯的罪犯。成千上万人和耶稣一道走向各各他。在人群中，他是孤独的。现在没有人敢站出来支持他。但人们总有一天会回忆起他说过的话：“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有两三个人奉着我的名字聚会，我总会与你们同在。”是的，他与我们同在，在每一个需要的时刻。但当他在巨大的痛苦和忧愁中跋涉时，我们都不愿与他同在。
　　
　　上帝若帮助我们，谁能敌挡我们呢？谁能控告上帝所拣选的人呢？有上帝称他们为义了。谁能定他们的罪呢？有基督耶稣已经死了，而且从死里复活，也替我们祈求。
　　——《新约?罗马书》第8章第31-34节
　　
　　终于，他死了，在十字架上，在我们的欢呼声中死去。在天堂中同时响起了欢呼，但不是为同一个原因。我们为杀害我们的“敌人”，杀害这个世界上最高贵的个体而欢呼。上帝却在为人类的自由欢呼，为了这自由，他甚至牺牲了自己。
　　我们曾经是奴隶。“神圣”的事情与我们是无关的。但现在我们知道，我们拥有选择的自由，而且我们的心灵是这个世界的决定力量。我们可以是自由的，只要我们愿意——这是耶稣首先和最后的教诲。若不是遇到耶稣，我们永远也不会知道。
　　我们的救赎者走了，但他还会回来的。或许他现在就在返回的路上，或许今天晚上他就会敲响我们的门。我们曾经是不咸的盐，我们曾经是不亮的灯，我们什么都不相信。我们曾经是不开花的树，我们曾经是不结果的花，我们什么都不在乎。所以千百年过去，世上还是一片沉寂。所以许多人来去匆匆，带不来任何改变。终于，夜幕被撕去了，现在我们看到了久违的阳光。
　　我们肯定还要花几千年的时间来理解自由的真实含义，并在现实中实践它——改变物质的和精神的世界，并最终使这双方成为统一。在此之后，我们将会发现我们彻底自由了——无论在主观上还是客观上，无论在良心深处还是在大千世界中，没有人能够再剥夺我们的自由。我们曾经是自然的奴隶，然后又抛弃了自然，去追求精神的自由；但最后这自然和精神又成为了一体。这是一种不可言说的奇妙！
　　在天国与大地、大海与高原的欢呼声中，我们很难听到空气中的那一缕哭声。那是魔鬼在撕心裂肺的哀哭。仅仅几分钟之前，他还是世界上最强大的独裁者，统治着成百上千万在奴隶状态上的人类。为了阻止耶稣，他用尽了一切试探，但最终还是归于失败。他已经不再是人类的主宰了。我们现在有了一个新生命的主宰，以及成百上千万自由的人类。这里没有奴隶，只有参与者；我们不再处于依赖与被依赖的关系中，而是处于爱与被爱的关系中。
　　电影终于要结束了。他终于复活了。新世界和新生命终于在我们面前浮现出来了。在与耶稣基督一道承受了这么多的痛苦之后，我们终于可以不带任何怀疑、不怀任何恐惧的说：
　　
　　现在我们自由了！